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轮到你来死社稷 (上) - 沈炼vs.崇祯

(也说不上CP,就是想按照性格,沈大人是否会留在最后)



沈炼最终没有到达苏州。他在关外截杀了赵靖忠,然后和丁修分道扬镳。丁修给了他一个地址,告诉他那个雨燕双飞的小巷子里,有两个姑娘在等他。

就是个念想儿。跑江湖这么多年,丁修明白,只要有个念想儿,那一口气儿就能撑很长时间,足够让沈炼硬撑着身上的三刀两洞,返回山海关绕过北京城,一路穿过半个大明疆土,终有一天能走到齐家巷入口第二家院子的门口前。

但沈炼还是被感染的伤口放倒了,烧的人事不省。简陋的客栈里,店老板翻出了他的锦衣卫腰牌,战战兢兢的报了官,然后一群盔明甲亮的兵爷们突然就闯进小店,把炕上那个半死不活的客人塞进一架软轿抬走了。店老板从此以后十六年都不再缺谈资:那轿子可比保里大户嫁闺女的气派多啦。

并不是每一个失踪的锦衣卫都有这样的待遇。究其根本,还是崇祯帝朱由检没有钱了。他一直缺钱。魏忠贤倒台一个多月,他经手的修三大殿的五百多万两银子还赊着,北京城的地产实物入库也不过几万两,更别提军饷了。年轻的皇帝拍案大怒:银子呢?!谁都说不清,更不敢解释那几千万的银子都去哪里了--- 真要问,还是该问熹宗陛下。皇帝虽然换了,但天下办事儿的规矩可没那么容易变。要找替罪羊,翻出所谓阉党余孽的程式依然是你方唱罢我登场:第一批交出来的名字不是死人就是跑路的,死无对证。由失踪的赵靖忠牵出来那三个倒霉的被点名去追杀魏阉的锦衣卫。皇帝自亲政第一天就事必躬亲。他皱了皱眉头,卢剑星就被判了斩立决,靳一川大概是被赵靖忠灭口了。然而沈炼已经不见了。

沈炼?朱由检的右眼皮突的跳了一下。

皇帝其实已经把这个名字忘了。天下的事儿多着呢,他第一次赦免沈炼,只不过是因为自己当时心情极好,确切的说心情是要上天了:身登大宝,魏忠贤就和一只蝈蝈一样等着他来踩一脚。居养体,移养气,作了半个月皇帝的朱由检很大气,很宽宏,很写意的用墨把那个名字划掉,觉得自己特别有尧舜禹汤的范儿。

他第二次赦免沈炼就没有那么潇洒了。那时的皇帝觉得很累,又心酸。他根本没法和他爷爷,甚至和兄长相比:没有人给他一个皇储应得的修学,他也错过了张居正,错过了孙承宗,留给他的只有一群惶恐不安的阉党和急功近利要复仇的东林人士,外加一个“帑藏悬磬”的国库。最糟糕的是他还有一个被压抑多年,不得释放的二十岁青年的急火攻心。

他谁也不信,不想依仗任何一个人,又不得不依仗每一个人。水可载舟,亦可覆舟,但这艘小船已经被虫子蛀透,千疮百孔。找个替他堵漏洞的人,都要看看此人的家谱是姓西还是姓东。可恶的是,东西有时候还算一家。不结党的人可算是稀有动物咯。要说他后悔杀了陆文昭,皇帝不会这么承认。那个时候尚早,他还没有下罪己诏的习惯呢。但好歹这个陆文昭的替代品应该不算难吧?

内监说沈炼已经在外面侯了近两个时辰的时候,朱由检已经因为偏头疼觉得自己要在凌晨之前驾崩了。他全然忘了自己宣过沈炼,也差不多忘了要给他许什么官职。他更没时间去读沈炼的奏折,解释自己为什么私自出京,然后半死不活的被京兆尹的亲卫给抬了回来。

“你可修养好了?”

“承陛下恩典,已无大恙。”沈炼低着头,看不到他脸上的神色。

皇帝揉着太阳穴:“私自出京是怎么回事儿?”

“截杀赵靖忠。”

“他人在哪里?”

“死了,连同接应他的金人。”

“金人?他和后金有瓜葛?”

“是。”

“你是怎么查出他里通外敌的?”

“臣不知。只是在关外遇到他之后才发现的。”

“唔。”皇帝扬了扬眉毛。有趣,他是为弟兄复仇去的,倒也直当明了。若是换做别人,估计会邹出一篇为了揭发阉党余孽,如含辛茹苦,千里追踪叛国贼的奏章出来。

“站起来说话。”

沈炼抬起头,慢慢站直身体。

眉宇间能看得出来,还是当年那个从他手里硬扳下刀,说“你敢派人来,我全部杀掉”的亡命之徒。为了妙玄来找信王的沈炼自是有勇有谋,性情也颇缜密。但因为爹娘给的一张脸,上面写的全是桀骜不驯,刚极易折,这就怪不得他一直升不上去。

“妙玄如何?”朱由检问:“她和你在一起?”

“臣不知道她的下落。”

这人也是绝了。

“那你有家室了?”

这次沈炼不得不抬头,仔细看了看这个利用万机余暇来问候自己私人生活的皇帝。

“没有。”

“你没家室我怎么用你?”年轻的皇帝冷笑起来。今晚再没有比扮演一个施恩者更令他感到心满意足的事儿了。自打天下落到他手里,他能感受到的,只有无力,无力,无能为力。

“你这人什么都不怕,让我如何放心?”皇帝继续问。

“臣也是没什么值得供陛下驱使的。”沈炼的脸颊在灯影下愈发凹陷,显得瘦的没了人形儿。“陛下仁慈,放了我就是。或者斩了我,也叫陛下放心。”

他还真把自己当个栋梁了。“你应该...”朱由检顿住,突然觉得若是耗子想死,猫再逗它也不好玩。“算了,”他拂袖而起:“你截杀赵靖忠,有功无过,先给你补回百户吧。”

沈炼谢过。等他转身要走的时候,皇帝又叫住了他:“萨尔浒那一役,你是去过的?”

“是。”

“哪一部里效命?”

“西路军,杜松总兵麾下。”

“你可记得,当年兵营里,粮草可够?”

沈炼有些摸不到头脑,那都是太久远前的事儿了。“军粮够。”

他走到门口,大致猜出来皇帝到底想问什么,就再次转身,回答:“好叫陛下得知,军饷当时已经空了三个月了。”

“知道了。”皇帝挥挥手,示意他可以走了。

小皇帝估计今晚上又睡不着觉了。


*


后面几个月的差事被沈炼猜了个八九不离十:魏党似拔出的萝卜上带的泥根儿,一块快土崩瓦解。新任兵部尚书阎明泰,最重要的罪行是克扣军粮军饷。给魏忠贤建生祠之类的,还算是小事一桩。欠皇帝钱的,管你是东林还是阉党,统统缴了去填国库。

抄家封门结算资产,他带着北司的人马驾轻就熟的办差。权限之内能做到的,只是保证那些进昭狱的,身上各零件儿都算完好,那些不想进昭狱的,管你服毒上吊还是投井,横竖不用受什么折磨。

他这人心事重,嘴巴也严,眉宇间沟壑渐深。前些年那些踩着他,欺负他没靠山不恭敬的人,得知皇帝两次给他莫名其妙,指名道姓的特赦后 ----就连收了钱的小监们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----也就猜他不知入了谁的法眼,脚下到底踏的是哪条船。既然这船惹过魏公公,忤逆过韩大人,居然目前还没翻,张英那一群立刻忙不迭的打点起来。这文书做的漂亮,上面顺水的人情也来的容易。花花轿子人抬人,沈炼居然被摇摇的抬到了陆文昭当年的位置,眼看要在御前行走了。

官运亨通又有什么用?小皇帝逐渐变成了中年皇帝,大明朝的兵部尚书以每两年换一次的速度,走马灯一般令人眼花缭乱。后金兵蚕食鲸吞,任期最长的那位兵部尚书捅的漏子也最大:后金军把十三陵给翻了。太祖洪武高皇帝在上,这可是挖祖坟的业绩啊。

皇帝陛下在文华殿里又开始摔盘子。内侍小监们很默契的趴在地上,非常有效率的收拾干净,悄没声儿的退走。沈炼一言不发的看着,站在灯影里活像一根死气沉沉的柱子。

“没一个人!没有一个人,和朕说实话!”朱由检气得甩袖子。

他转头,看到沈炼,气恨很的瞪着他:“怎么找到一个踏实给朕办事儿的,就这么难!”

沈炼还是那副倨傲冷淡的神态。也是怪了,普天之下能用这种眼神看皇帝的,大概也没有几个。孙承宗如果还在的话,大概会呵斥这个锦衣卫一声,而沈炼也会恭恭敬敬的低头认错。但德高望重的孙太傅已经被大臣们以丧师辱国的缘由“谏”走了,从此皇帝身边又少了一个“踏实办事儿”的。沈炼本来还想保两个孙家在锦衣卫指挥佥事的人,皇帝没准。

你又能怪谁呢?六部三法司二十四衙门,北镇抚司管的就是这些人的肃反肃贪。沈炼好歹记得,自己的爹在锦衣卫效力的时候,魏忠贤没有被熹宗捧到天上之前,北镇抚司还是个纪律森严,六亲不认的衙门。

然后眼前这位陛下扳倒魏忠贤后,从削减东厂开始,也逐渐削了锦衣卫。真真是矫枉过正。这两年他想提拔谁,底下百官们都一窝蜂的递折子赞“圣见英明”。他想罢免谁,底下又是一古脑儿的“罪该当诛”,连个扎扎实实考察业绩的备案都没有。南北两司几近虚设,袭父之位的锦衣卫指挥使骆大人忙着敛财,大概是一边儿送国库,一边儿饱私囊,真是忙的很。

“你想说什么?”皇帝似乎从对方的眼神里读到什么,没好气的摊牌:“没什么说的就退下。”

“臣这就请辞。”

“说话!”

沈炼想了想在苏杭已经嫁人生子的几个红颜知己,和上个月刚刚仙去的卢家老母,觉得已经没什么牵挂的了。于是他站在那里,也没跪着,回答:“沈某这辈子,最对不起的是大哥卢剑星。”

皇帝歪过头,以一种“与朕何干”的表情很嫌弃的看着他。

“我只想给他捐个百户,结果害他去了菜市口。陛下判的斩立决,让我连赶去自首替他顶罪的机会都没有。”

皇帝眨眨眼,显然根本想不起来他在说什么。

“我大哥蝇营狗苟的地位,哪里值得陛下亲笔斩立决啊。沈某看了一阵子,终于看明白了,陛下是担心我大哥攀咬出其他人物,导致陛下无人可用。”沈炼惨笑一下,那张俊脸上出现了极少见的凄凉表情:“大哥他岂是那种小人。在陛下眼里,无人可信,终究是无人可用。”

朱由检楞住了,旋即回味到最后一句话的滋味,立刻气的发抖:“那你说,朕信不信你?!又待你如何?!”

“臣没有什么牵挂,更无抱负。”沈炼哑然半刻,终于还是用了敬语:“陛下用臣,确是用人不疑。”

这句话让皇帝受用了那么一小会儿。

但下一句就又把他气翻了:“但臣职卑微,这点儿皇恩雨露于天下又算的了什么。陛下对国之栋梁不疑,才是天下的大幸。”

朱由检不怒反笑,咯咯一声笑道:“那么沈卿所谓的栋梁,又是那些人啊?”

“臣说了也无益:他们大多都去了菜市口了。”

“你!”皇帝兀然站起身,怒喝一声:“来人!”

殿廷卫士四人急忙跑进来跪倒,正看到皇帝用手指着面前的北镇司理刑指挥,指尖气的瑟瑟发抖。

“把他,”皇帝咬着牙,脸色惨白:“把他...”

沈炼面无表情,连瞳孔里的烛火都不曾闪动一下。

殿廷卫士大多都认识沈炼,不敢抬头脸露难色,心里只暗道“老兄你休矣”。

“把这个不知好歹的东西,发送西司房提督处,闭门思过!”

嗯?卫士四人只差面面相觑。雷声大,雨点小,这是做什么?

沈炼不等卫士近身,就低身略一叩拜,转身走了。

皇帝还想摔点儿什么解气,却发现案几上没什么可以听响儿的,一堆折子扔散了还是要自己理清思路,只好恨恨的坐下,最后还是把朱笔扔了出去。


TBC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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